西非撒哈拉沙漠边境,统治族群长达三年之久的黑猩猩戴维面临其他雄性的挑战,为了守住王权,他开始选择结盟。而当遭到围攻后,这位不死的王者又毅然决然踏上夺回王位的复仇之路。南极大陆,数千只帝企鹅爸爸团聚一起,与极其寒冷的永夜作抗争。他们等待新生命的出生,等待 爱人的归来。肯尼亚草原,雌狮查姆竭尽全力守护族群,在巨大的灾难面前,他必须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津巴布韦国家公园,垂老的三色狼泰特渐感力不从心,她对家族的控制力逐渐减弱,而她的女儿正在崛起,觊觎着母亲的皇位。印度,雌虎拉杰贝拉靠一己之力捕捉猎物,养育四个孩子,但是大自然从不因此对她慈悲半分
你无法想象,看到一只黑猩猩是如此孤独、落寞,面对死之将至的沉默与坚忍,卧薪尝胆、老谋深算,干季与湿季的那样平静地如期而至,他回到权位的最高处望向这边茫茫的稀树草原。那样的场景,根本无法想象。
我常在文学作品中读到这样的事情:当一个人厌倦了人类社会的一切,当政治、社交、权谋、野心、艺术、文学都不再能引起他的兴趣,他总是还可以投向最后的避难所——自然的怀抱。
自然之中不仅时时上演着最精彩的戏剧,还似乎存在某种永恒的美。所以一部关于自然的纪录片带给我们的震撼和感动甚至可以超过一部莎士比亚剧。
BBC制作的《王朝》中有太多戏剧性的情节。
杂色狼“黑尖”已经夺取了母亲的领地,却还不知满足。她连夜率众奔袭,深入由狮群控制的险境,誓要置母亲于死地。谁料下一秒风云突变,弑母路上的野心家突遭鬣狗偷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狼崽被一哄而上的鬣狗撕成碎片。弑亲的悲剧冷不防地变成了丧子的惨剧。
在热感摄像机的镜头中,那一晚夜色漆黑,“黑尖”的队伍如一群闪着银白磷光的幽灵,野心勃勃地长驱直入。此时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鬣狗的笑声(是的,那声音极像人类的狞笑),仿佛是命运伴着最狰狞恐怖的音乐突然伸出黑手,粉碎主人公的一切野心和热望。失子后的“黑尖”只是默默站在原地,望向鬣狗撤退的方向,发出几声压在喉咙中的低吼。然后她转身,带着狼群,继续走在弑亲的路上。但她和几分钟前多么不同啊:“低垂着头,低垂着尾巴,仿佛在哀悼”。
谋杀计划仍在继续,但每只杂色狼的身影都日渐疲惫。后来,某日狼群在河边饮水时,一只鳄鱼突然窜出水面吞掉了队伍中的一员。马上就要找到母亲且胜算很大的“黑尖”在那一幕之后突然全盘放弃。她带着狼群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路退回原地,甚至毫不留恋地丢弃了从母亲那里抢来的丰美领地。它们“一路奔逃,一英里又一英里,跑了一整日,又跑了一整夜”。一路烟尘,路边散落着动物的白骨。巨大的太阳把群狼的影子拉得很长。成功仅一步之遥,我们无法理解“黑尖”为何突然放弃,也许那一刻她只想回家,缩回那片她从前觉得不够大、不够好的贫瘠领地。也许这一路付出的代价太大,终于超过了她承受的限度。
这惊人的转折和荒凉的结尾令人着迷。这是没有编剧、没有导演的自然戏剧。难怪人类艺术家会感叹,自然和艺术都是“魔法的一种形式”,都是“奥妙的巫术”。
《王朝》的自然戏剧中揉合了太多复杂、微妙而相互矛盾的东西。这些丰富精致细节是人类艺术家一心模仿、却时常力不从心的高妙之处。
我们在东非的草原上看到生命与死亡。作为捕食者的狮子扑出时拉长的身体,作为猎物的羚羊起跳时优雅的腿,那些为了生存而爆发出来的力量都是“生之欲”最激烈的展示。但同时,我们也看到正午难熬的酷热,永远赶不走的苍蝇在烈日下没完没了地嗡嗡作响,也许那象征着与生命相伴的无穷无尽的焦虑和痛苦,只有死亡才能将它们终结。地平线上巨大的落日,夕阳余晖中枯树上秃鹫的剪影。受伤的母狮远离同伴,安静地躺在草原上,等待着随时可能降临的夜幕和死亡,也许她也和我们一样,渴望着自由和解脱。
我们在塞内加尔的密林里看到残酷和温情。从青少年时期就是社群首领的黑猩猩终在走向衰迈之际被更年轻的雄黑猩猩咬成重伤。清晨,曾由他领导的猩猩群必须走向下一个有水的地方,只有他被孤独地抛下。前来辞行的雌猩猩用温暖湿润的舌头舔舐他的毛发和伤口,这是临别的最后一次安慰。之后她背着她和他生下的幼崽,头也不回地走向远处。
我们在印度的密林里看到重逢和永别。寂静的午后,其他老虎都睡着了。那只从来最羞怯、最胆小的雌性乳虎“比芭”却悄悄地走向泉眼,想靠近那只突然出现的陌生成年公虎。她不应该那么做,那太危险了,成年公虎可能杀死任何非自己后代的幼虎。结果“比芭”安然无恙,因为那公虎正是她的父亲。她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然后有点紧张地走上前去。但父亲只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就兴趣缺乏地走开了。而“比芭”继续是群中最羞怯、最胆小的那只,她总是抢不到食物,最后只能离开母亲的领地。“比芭”独自离开的那天,蝉鸣凸显了潮湿和静默,她的背影渐渐被密林隐没,湿漉漉的草叶上飞起几只黄蝴蝶
我们在南极看到希望和绝望。绝望是零下六十度的严寒,强风卷着暴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不见一物。孵蛋的公企鹅在这样的天地间如封冻的雕塑般一动不动,默默忍受着每一分钟的风刀霜剑。而希望,是风暴过去后天空又有了太阳,小企鹅毛茸茸的头从裂开的蛋壳里叽叽喳喳地探出来。
而前面讲过的“黑尖”的故事,是我们在津巴布韦的河漫滩上看到的欲望和虚无。
自然的戏剧中有太多迷人的东西。这里有青春和衰朽的强烈对比:三岁的雄狮不自量力地扑向体型比他大数倍的河马,跃跃欲试地第一次跳过母亲领地边界的河沟,去探索新的地方;作为狼群首领的老年雌性杂色狼,在流放中靠经验和智慧保护所有同伴周全,却在得胜后回家的路上再也走不动,死在陌生的土地上。这里有权力和孤独的永恒叹息:当了一辈子首领的黑猩猩“大卫”,总是独自坐在树上,微微颔首,监视着群里的每一只猩猩。他的手指总在焦虑地敲打,他的脚趾总在紧张地抽搐,这位孤独的王似乎时刻盘算着什么。他即使受伤也在其他猩猩面前努力装作强大健康、不可一世的样子,只有无人处的摄像头拍到他默默舔舐伤口和拼命补充营养的样子。
戏剧还需要一点更加微妙的东西。比如不可解的神秘:林中枝桠的间隙中突然露出象的巨大眼睛,刚出生不久的杂色狼幼崽露出毛茸茸的惊讶之情。再比如无理由的疯狂:当杂色狼和狮群的战斗千钧一发,当杂色狼幼崽就要死在狮子口下时,不知从哪儿突然奔出一只发疯的黑水牛,自愿冲到狮子面前送死。没有人理解它为何要如此。这疯狂是自然中的一股神秘力量,战争因此不明不白地突然结束,小狼因此奇迹般地存活下来。
自然是美的,还是残酷的?也许我们可以说两者皆有。但更难回答的是:这种美究竟是存在于自然本身之中,还是仅存在于人类的心灵之中?
动物的戏剧,归根到底大半是人类心灵的戏剧。狮子“查姆”放弃中毒的幼崽继续前行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因幼狮死亡而痛哭流涕的是BBC剧组的工作人员。企鹅被困冰沟时只是拼命往上爬,多次不成功后便丢掉幼鸟逃生;而在旁观看的摄影师揪心到睫毛上结满了冰雪,他们最终决定违背野生动物拍摄的“不干涉”原则,出手相救。我们甚至不能完全肯定动物丢弃幼崽是为了让个体或群体生存下去。“科学家总认为动物的呻吟、保护色彩以及形状是有目的的,其实它们的精彩有时要超出单纯生存的原始目的。在艺术中,个体的风格从本质上讲像海市蜃楼一样丰富并且像海市蜃楼一样有机。”幼虎“比芭”离开时草丛里飞起的黄蝴蝶,更是人类剪辑师的创作。每时每刻,世界上发生着数不清的离别,黄蝴蝶自然也从各处的草丛中起飞。但离别和黄蝴蝶之间并无联系,是人类的感情发明了这种联系。人类太渴望意义,所以总是自说自话地编织出戏剧。也许因为动物既有着自然的神秘,有似乎带着人类的感情,我们才觉得它们格外可爱。
而自然戏剧的结局,往往并不如我们希望的那样。
黑猩猩“大卫”保住了领袖地位。而我们不知道的是,拍摄结束后不久,猩猩群再次发生“政变”,这位孤独的王终于被比他年轻的雄猩猩打死。
狮子“查姆”在影片末尾又生下了一窝小狮子,旁白说那象征着家族的兴盛的崭新的希望。而我们不知道的是,一年后,剧组回访时发现她身边的两只幼狮已不见踪影,而没有母亲照顾的幼狮在自然界中绝不可能存活。
孟加拉虎“拉吉贝拉”在领地争夺战中负伤后顽强地康复,并奇迹般地把四只幼虎全部养大。而我们不知道的是,一年后,这只伟大的母虎死于另一场领地争夺战。
我们总相信(或者说总希望)“任何不能杀死你的,都会让你更强大”。但在镜头之外的世界里,不能杀死你的,终会在明天、下个月、明年或下一个雨季之前把你杀死。
但那毕竟是明天、下个月、明年或下一个雨季的事情。
在那之前,我们和《王朝》中的动物一样,还拥有很多:无限宽广的草原,天空流动的云,破晓时分的浓雾,紫色薄暮中的群山,金色的草穗;新的一天,太阳又在草原上升起;新的一年,雨季终于降临于赤地;狮子金色皮毛上的雨滴,企鹅黑色翅膀上的冰晶。也许这些,便是自然的永恒之美。自然的戏剧如果只能有一个主题的话,那便是庆祝生的奇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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